阿野

要伟大就现在伟大,要超脱就现在超脱,要快乐就现在快乐。

【罗乙女】有人在泥底

*新年发点糖


1

他低低地“啧”了一声,帽檐下的眉毛似乎皱着,略偏过头去固执地不愿看我。


我感觉到他很烦躁,他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我忽然抓住了重点——“压抑”。是的,就是这种情绪。压抑。当我们相遇的时候,自觉或自发,都会下意识自我压抑情感,想说的话从来说不出口,所有关心和担忧都掰碎碾烂到看不出原样了再刻意装作随意塞进冷嘲热讽和彼此试探中。无法交心,不敢也不愿,两个倔强的家伙梗着脖子绝不低头鲜有示弱,疲惫无处倾诉,将肩头经年滋长的压力、仇恨和苦痛紧紧护在自己身后,提防着“暂时的、为了利益的同盟”窥探嘲弄。一切好意似乎都是明码标价别有用心,站在各自的领地如同坚贞的天鹅仰着脖子挺立着每一根羽毛不许多一步的靠近,纯洁的象征成了生人勿近的告示牌,处子之身却都要披着鳏夫寡妇的外壳以表明绝无可能打开心防,宣告着永远的陌路人身份。明明是两个有那么多相似之处的人,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明明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甚至更近一步,明明一切都有可能到头来却不约而同走上了最厌恶的并行路。并行,但永不相交。绵绵延伸比肩,却连每一个假装漫不经心瞥去的眼神都小心翼翼收敛着温度计算着时间。


真可笑。两个疯子。这是时代的悲剧,是这个该死的黑暗又该死的灿烂的世界的悲剧——而我们偏偏不被宠爱都长于阴暗向死而生,也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悲剧。


我曾在他眼里看见过炽热的情意和温暖的希望,年轻的船长借着酒劲、夜色和喧嚣在一瞬间倾吐。罗的嘴角有浅浅的笑,举起酒杯微微颔首示意,似乎只是因为难得的好酒而愉悦。然而我无比确定那清澈的爱与思念,不起眼的一隅静静流淌。如同海面下的洋流卷动冰冷的无数水滴,不为人知的夜晚翻腾独属于海洋的自由欢谑,特拉法尔加微微抬眼看向我,我便什么都知道。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或许是时候该告别了。这对双方都好,海贼要什么仁义礼信?远离他,我还能痛痛快快地想念,狼狈地哭狼狈地后悔,缩在黑暗中嗫嚅也好厉叫也好从喉咙底从心底撕扯出腐烂的难堪的绝望的爱。他也不必随时随地进入戒备状态,不必像这样移开目光斟酌压抑。罗曾经说过很多不中听的话来划清界限来挑衅叫嚣,但有一句他骂得没错。


那次的任务几乎难以逃脱,除非他用能力转移我,可这就意味着同盟身份暴露,下一步无法推进并且前功尽弃。于是我当着所有追兵,包括装作看戏者不插手的心脏海贼团的面,立在悬崖边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一点没犹豫一点没给他挽救的时间。事后他从谷底捡回失去呼吸的我,把手术台上刚脱离假死状态的我痛骂一顿。他说我是“胆小鬼”,说我“一意孤行”“没有通知我就想一个人去死,管你真死假死都是很不负责任的表现,而且你也没有事先告知你们家族还有这种秘术是等着我来猜吗,生死关头还来玩你猜我猜的游戏,下次你就等着暴尸荒野吧”,暴躁的死亡外科医生还骂了很多,当时我还只能转转眼珠子虚弱地吸气吐气维持活着的迹象,毫无反驳的能力也自知理亏乖乖任他撒气。


只是当时没想到如今还要再做一回“胆小鬼”,再“一意孤行”一次。那次手枪打出的是革命军里特制的迷幻弹,真正让我进入假死状态的是我掉下悬崖后刺进脖子穴位里几根细到几乎看不出的长针。那么这次呢?让他对我失望的会是什么?


“下次任务结束,我会下船。”我直勾勾地盯着他,船长眼下堆积的黑眼圈似乎又深了一点,然而那双眼睛却一瞬间瞪大,迸出被刺痛的微光。然后立刻熄灭安静下来。他很慢地眨了下眼,难以言表的悲伤和愤怒搅在一起模糊混沌——我不确定我有没有读对,但周围的气氛明明白白昭示一切,敲骨吮髓流进我体内,冰冷的蛮横的,缓慢又迅速地刺痛了我。


两个本该紧紧相依的人偏偏总是互相伤害。这就是我不相信命运又不得不咬着牙向它低头的原因。





2

“肺不想要了吗?”罗的声音被压低了,带着隐隐的威严和不满。


“啊啊抱歉医生。但我也没吸几支烟吧?”我举双手作投降状,麻利地拿下嘴里咬着的烟,按灭在不锈钢栏杆上,手指一弹把它扔进大海。


“你不该挑衅医生的。”罗伸手拉了下帽檐,微微偏过头追着烟的轨迹看向深蓝的深渊。大海用宽广和深邃,包容一切也不言而威。“你的呼吸系统天生就不算太健康强壮。”


他没把话说到底,只点出我天生的缺陷,余下一切警告都从帽檐下深沉的目光中流淌出。汩汩的,汹涌的,转瞬填满我们之间一臂左右的空隙,腾升着要淹没我。那个带着警告和关心的眼神。


我偏过头看着他笑,他面色柔和了一些,抬起手指把帽檐稍稍上移一寸。


“可是医生,我难过。”我转身靠着栏杆,指尖摸过那上面被烟烫出的伤痕,看向沉默的海面,看月色星光被缓慢而有规律的波浪碾碎搅和。泥泞的光色,就像青年医生这么些年在我心头留下的痕迹。浑浊破碎,但毕竟星星眨啊眨,烂成泥了也还是发着光。


那颗破碎的星星向我走了两步,外套几乎要贴上我的身体。他弯腰靠近,我迫不得已转过身去面对他。“为什么难过。”他在质问我。


当年跑掉的是我,德岛冲去协助的是我,战争结束后拔腿就跑的也是我,如今大摇大摆接待他的还是我。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凭什么难过?最难过的,永远是被迫处于被动的那个不是吗?


我仰头看他,看他漂亮的折射着微光的暗金色的耳环,看他修剪整齐的胡子和下巴的轮廓,看他眼下深重的疲惫,看他微微蹙起的眉,看他毛茸茸的白色帽檐。我仰头看他金色的眼睛被掩在帽檐的阴影下暗淡光彩,沉默中起喧嚣。


我朝他笑了一下,眼睛却湿了,“因为爱啊。”


他的眉头一下子皱得很深,嘴唇翕动着但什么也没能说出口,表情很难过。


你也会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吗?你又是为什么而难过?也是因为爱吗?


我抬头看天,眼眶的泪水被留在了眼中。看着漆黑的夜色到处都是黑暗,高远辽阔,我有些头晕,慢慢合眼,眼泪却先一步流了下来。澎湃的情感凶猛乖张地拍击海岸的礁石,尖声哭嚎着宣泄着反抗着背叛着,最终化为我颤抖的嘴唇和发热的手掌。


罗的指腹长着薄茧,有些粗糙,大概是因为常年握刀。他用力地擦去我的眼泪,粗暴的手法让我眼角感到被拉扯的疼痛。


然后他很轻,很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最后指尖覆上我干燥的、还在颤抖着的嘴唇。


我伸直脖子重新看向他,仔细地看遍每一寸皮肤骨肉,仿佛初见那样审视着他。然后我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脸颊,不很温柔地胡乱抹去他的眼泪。然后我就脱力般垂下手,像是再没有力气抬起手,再没有勇气向上攀爬。


因为我再不需要无望地向远方伸手,幻想触碰一个虚妄的梦。


月色闪动在海面,他终于就在我眼前。


我们看着彼此,忽然都笑了起来。


我们初识于阴暗,重逢于黑夜,从死亡的地狱中一步步爬出来,踩着荆棘与烈火,高歌生的痛苦与畅快,被阳光、风雨和暴雪打了满头满脸,我们相遇在人间。





3

“这个世界该死的他妈的不公平。你问我从哪里来特拉法尔加,”我松了手,听酒瓶摔碎在小酒馆粗糙的水泥地上,和周围其他人乱砸东西、高声吹嘘、打斗叫嚣叫好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我从泥里来。”


最近有了点名气的手术果实能力者慢慢露出一个笑,手指上的“DEATH”毫无顾忌地在空中晃啊晃。瘦削的手背上微微显露青筋,他的手在桌上敲了敲叫来一瓶新的酒,“彼此彼此。”


“合作吗。”我抖抖袖子翻出一张牛皮纸,压下手腕把那张揉皱了的任务解说朝向他,将疑问说成陈述,陈说着未来的烧杀抢掠与生死一线。


“那得看有没有价值了。”性格恶劣的船长没有伸手,只手心向下动用了能力,我手中的纸被换成了他刚刚要来的酒。


我们的初遇在肮脏酒馆的破木柜台边,那个雪夜我跟着二十岁的心脏海贼团船长上了船,结成短暂的同盟关系,交换情报互相猜忌,目标指向多弗朗明哥的新计划。









碎碎念:PS*假死后被救回来挨骂时,“我”以为罗是对“我”失望,但其实他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视“我”,不是失望而是恐惧和绝望。但当时“我”一来不敢确定他的心意,二来也觉得这是没有结果的情感,所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这是“失望”。


算新年贺文,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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